瑤華幽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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瑤華幽禁
“景華……”每一封自晟淮府寄來的信，皇帝都愛不釋手，皆珍藏於心，反覆捧讀。聽著長公主流利地背出信件的內容，他流下了悲愴的淚水。
“汝何以，欺瞞於朕？”他顫抖的手輕撫信匣，九五之尊的威嚴在此刻竟顯得如此無助。
長公主嘲諷地笑著搖了搖頭，“非是臣妹欺瞞皇兄，實乃景華臨終遺願，命臣妹務必隱瞞。”
“景華為何要……”
“因為她恨。”長公主的話語宛如擲入幽潭的石子，打破了死亡消息帶來的片刻寧靜，“她恨那九五之尊的皇父，不願他假意垂淚，更不需他虛偽的哀悼與懷念。”
“胡說！”皇帝怒不可遏，揮手將信匣掃落，信件紛飛，如雪片飄零，“景華素來忠孝，豈會說出此等悖逆之言？”
“是，景華是個好孩子，可在陛下把命下嫁給烏察魯哈之時，原來那個景華就被您親手扼殺了！”長公主歇斯底裏地怒吼。
她的嗓音已變得沙啞可怖，泣聲模糊，如鋸木般割在人的心頭，“她自幼體弱，怎堪忍受草原的風霜？她曾經卑微乞求，求陛下收回成命，然而您卻無動於衷。嫁至草原後，她多次書信言及烏察魯哈之忠誠，求大梁朝廷撥給當地百姓救濟糧食，陛下亦置若罔聞！”
長公主陷入了回憶中，她的聲音變得空靈悠遠，“特納蒙遭難後，她曾向陛下求情，請您饒恕她的姑姑。可您呢？您任由幾大家族肆意傳播長公主煽動謀反的謠言，並下旨命我回京。那時，景華已被草原風霜摧殘得奄奄一息，她唯恐我歸京後受到汙蔑，因而親手斬下自己丈夫的頭顱，以向她的父親表示忠心！”
皇帝雙目赤紅，他猛然扼住長公主的脖頸，怒吼道：“是你！是你害死了她！若非喀布托謀反，她怎會落得如此下場！”
“皇上！”魏辭盈見狀，顧不得禮儀，急奔上前，拼盡全力掰扯皇帝的手指。然而他似乎要將長公主置於死地，力大無窮，她根本無法撼動分毫。
她絕望地哭道：“陛下！求您看在景華公主孤子的份上，饒恕公主吧！”
提到景華公主的孩子，皇帝似乎找回了幾分理智，他漸漸地松開手掌，如夢初醒一般，望著倒在地上、咳嗽不止的妹妹。
魏辭盈端來一杯茶水，輕輕地拍撫長公主的背部，為她順氣。可她卻一口也喝不進去，扯著嘶啞的嗓音，瞪向怔怔站立著的皇帝，“皇兄，您錯了，是您害死了她。若非您執意和親，她怎會如此虛弱？若非您放縱宗族，任由太子與世家勾結，他們又怎敢在索烏河中下毒，特納蒙又怎會反，景華又怎會心力交瘁而亡？”
“瘋子……”皇帝望著長公主，喃喃自語道，“真是個瘋子……”
“對，我是瘋了。”長公主釋然一笑，斜睨著陛下，“早在我的孩子因為索烏河的水而胎死腹中時，我便已經瘋了。”
皇帝緩緩踱至窗邊，滄桑的背影中傳出幾聲微弱的哭聲，如幻似夢，轉瞬即逝。隨即，他莊嚴冷漠地下旨道：“長公主病重，著居於瑤華宮靜養，非朕指令，任何人不得探視，更不可擅離宮中半步。”
“陛下！”魏辭盈心中一驚，此等幽禁的處罰未免太過嚴苛，可不等她開口求情，皇帝已厲聲喝道：“若有求情者，與之同禁於瑤華宮！”
長公主放聲大笑起來，目光緊緊鎖定陛下的背影，在魏辭盈的攙扶下艱難起身，行了一禮後，笑著離去。
門外侍衛已將長公主團團圍住，魏辭盈被推至一旁，只能從縫隙中勉強窺見長公主單薄的背影。
直至長公主被送入瑤華宮，魏辭盈欲隨之而入，卻被侍衛拔刀攔下。幾番交涉無果，皇命新下，她也只好作罷。
瑤華宮短時間內恐怕再難進入，她立即前往尚書臺，欲與方衍舟商量對策，卻得知他已隨戶部外出辦差，明日方歸。站在空蕩蕩的尚書臺門外，她第一次覺得這皇宮如此寂寥而龐大。
她細細追憶與長公主往昔的點滴，忽地憶起翰林院中長公主與魏書言的爭執。欲要了解長公主之心思，抑或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，她決心前去尋三哥。
一番奔波下來，她的肚子已開始咕咕作響，擡頭看見火紅的夕陽，這才發現已到了暮色時分。魏辭盈策馬疾馳至三哥家中，自門前下馬，一陣米香撲鼻而來，魏書言聞聲倚門而立，見她到來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：“這個時候，小妹怎麽突然造訪？”
魏辭盈無暇多言，直奔餐桌，狼吞虎咽，片刻後，方才恢覆些許精神。魏書言見她風卷殘雲，嘴角輕揚，以筷輕敲碗沿，笑問：“妹妹此來，必是有要事相求？”
猛然回想起自己此行的來意，長公主與皇帝悲痛的神情又浮現在腦海中，她不禁落下淚來，倒把魏書言嚇了一跳，連忙撤下碗筷，坐到她身旁，輕聲問道：“誰欺負你了？”
魏辭盈強忍住淚水，哽咽著將禦書房中的事情一一述說，只見魏書言面色極為凝重，欲言又止，待她說完，沈默片刻後，專註地盯著她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“她或許仍有反意。”
“為什麽！”魏辭盈激動地站了起來，“她現在連瑤華宮都離不開半步，如何能反？”
魏書言搖了搖頭，“她既敢行諸多不顧後果之事，必有後手。”
魏辭盈楞在原地，緩緩地坐回椅子上，心底卻不得不認同他的說法。無論是與世家大族的對抗中，還是在拉下太子的鬥爭中，抑或是對往事恩怨的報覆中，她都足以稱得上手段狠辣。能夠做到這個份上，恐怕早已給自己的謀劃留好了後路。
只是她一切的舉動皆是源於過往的恩怨，魏辭盈仍然隱隱懷有一絲期盼，現今往事已逝，她會否就此作罷？
提及往事，魏辭盈想起此行的初衷，她沒有回應魏書言的話，而是故作輕松地笑著問他，“三哥，你又如何對她這般了解？”
魏書言的臉瞬間爆紅，眼睛快速地眨了眨，心虛地看向兩側，支吾半天，卻未能成言。魏辭盈輕嘆一聲，道：“三哥若不願說，我便親自去問她
“你離她遠點兒！”魏書言一聽她要去找長公主，焦急萬分地拉住她，“我一直跟你說，她是個危險之人，如今更是惹得龍顏大怒，你千萬不要再靠近她，免得惹火燒身。”
魏辭盈聞言，歪頭看向他，笑問：“三哥莫非曾被這火所傷？”
魏書言耳根通紅，無奈地搖了搖頭，“皆是往事矣。”
魏書言與長公主初識於京城之茶樓。當時他赴京趕考，聽聞此樓文人墨客雲集，遂前往一探究竟。
茶樓中，許多文人氣質的男子三三兩兩聚集著，魏書言路過他們時，便能聽到他們或對時事針砭時弊，或對古籍暢談心得，皆是才華橫溢、滿腔抱負之人。
而茶樓二層，聚集著一圈又一圈的人群，他湊上前去，卻從縫隙中看到，人群中央，一位英氣的女子正端坐於棋盤前。
向身邊一問才知，這茶樓老板酷愛古棋，收藏了許多百年未解的棋局，擺放於茶樓二層。隨著赴京趕考的舉子頻頻光臨茶樓，其中許多已被解開，唯獨剩下一盤還未能得解。
這女子不知是何來頭，光臨此地後便直奔棋局而來，長考後落下一子，竟神奇地將死局化為活局。
茶館中諸多才子不服，與其棋盤對弈，卻紛紛敗下陣來。她氣定神閑，妙手解局，一連七日未嘗敗績。
魏書言不禁感嘆京城物博人華，竟連一不知姓名的女子都有此等才華。他本不欲上前挑戰，可卻不期對上了她瞥來的眼神。
那是一雙他從未見過的眼睛，卻仿佛久別重逢，令他心跳驟然加快。熱烈張揚的生命力在如扇的眼睫下熠熠生輝，那雙杏眼中的光亮攝人心魂，將他死死地錮在原地。
他鬼使神差地邁出腳步，向她抱拳行禮。那女子自寬袖中伸出手來請他坐於對面。二人猜先，他執白，她執黑，於棋盤上推拉廝殺。
幾子落下，他便察覺出女子的不俗氣勢來。她的棋沒有半分猶疑，不留退路，直殺弱點，猶如戰場上的先鋒軍，在她的玉指下，殺出一條血路。
二人棋逢對手，對弈至終局，最終卻驚訝地發現是一盤和棋。天色已晚，於是約定明日再戰。如此這般，魏書言每日溫書完畢便來到這茶館，與她對弈一盤，兩人各有輸贏，難分敵手，也因此相熟起來。
漸漸地，他們不僅限於棋局之爭，更在茶餘飯後，一壺清茶飄香，一輪月色照影，從古今名家，談至佛道大學，宛若靈魂知己般，思想竟處處暗和。
她卻從未說起過自己的身份，他也不曾詢問，只當是誰家的小姐，出來消磨時間。二人談天說地，常常忘了時間，直到茶樓關閉，才悻悻而歸。
然而，一旬後的殿試上，他終於知道了她的身份——大梁的長公主，當今皇帝的胞妹。
天差地別的身份差距一度令他頹喪不已，他拼命地想要忘掉這短暫的相處，卻只能在一次次不經意的回憶中越陷越深。
殿試發榜後，他再次在茶樓遇見她，本想一走了之，卻被她飽含熱淚的雙眼頓住了腳步。於是他竟真的以為，兩人能拋卻身份地位閱歷的巨大差距，做一對人間神仙知己。
倘若，沒有發生周嘉和之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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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公主嘲諷地笑著搖了搖頭，“非是臣妹欺瞞皇兄，實乃景華臨終遺願，命臣妹務必隱瞞。”
“景華為何要……”
“因為她恨。”長公主的話語宛如擲入幽潭的石子，打破了死亡消息帶來的片刻寧靜，“她恨那九五之尊的皇父，不願他假意垂淚，更不需他虛偽的哀悼與懷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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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，景華是個好孩子，可在陛下把命下嫁給烏察魯哈之時，原來那個景華就被您親手扼殺了！”長公主歇斯底裏地怒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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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皇上！”魏辭盈見狀，顧不得禮儀，急奔上前，拼盡全力掰扯皇帝的手指。然而他似乎要將長公主置於死地，力大無窮，她根本無法撼動分毫。
她絕望地哭道：“陛下！求您看在景華公主孤子的份上，饒恕公主吧！”
提到景華公主的孩子，皇帝似乎找回了幾分理智，他漸漸地松開手掌，如夢初醒一般，望著倒在地上、咳嗽不止的妹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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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緩緩踱至窗邊，滄桑的背影中傳出幾聲微弱的哭聲，如幻似夢，轉瞬即逝。隨即，他莊嚴冷漠地下旨道：“長公主病重，著居於瑤華宮靜養，非朕指令，任何人不得探視，更不可擅離宮中半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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瑤華宮短時間內恐怕再難進入，她立即前往尚書臺，欲與方衍舟商量對策，卻得知他已隨戶部外出辦差，明日方歸。站在空蕩蕩的尚書臺門外，她第一次覺得這皇宮如此寂寥而龐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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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番奔波下來，她的肚子已開始咕咕作響，擡頭看見火紅的夕陽，這才發現已到了暮色時分。魏辭盈策馬疾馳至三哥家中，自門前下馬，一陣米香撲鼻而來，魏書言聞聲倚門而立，見她到來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：“這個時候，小妹怎麽突然造訪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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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辭盈強忍住淚水，哽咽著將禦書房中的事情一一述說，只見魏書言面色極為凝重，欲言又止，待她說完，沈默片刻後，專註地盯著她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“她或許仍有反意。”
“為什麽！”魏辭盈激動地站了起來，“她現在連瑤華宮都離不開半步，如何能反？”
魏書言搖了搖頭，“她既敢行諸多不顧後果之事，必有後手。”
魏辭盈楞在原地，緩緩地坐回椅子上，心底卻不得不認同他的說法。無論是與世家大族的對抗中，還是在拉下太子的鬥爭中，抑或是對往事恩怨的報覆中，她都足以稱得上手段狠辣。能夠做到這個份上，恐怕早已給自己的謀劃留好了後路。
只是她一切的舉動皆是源於過往的恩怨，魏辭盈仍然隱隱懷有一絲期盼，現今往事已逝，她會否就此作罷？
提及往事，魏辭盈想起此行的初衷，她沒有回應魏書言的話，而是故作輕松地笑著問他，“三哥，你又如何對她這般了解？”
魏書言的臉瞬間爆紅，眼睛快速地眨了眨，心虛地看向兩側，支吾半天，卻未能成言。魏辭盈輕嘆一聲，道：“三哥若不願說，我便親自去問她
“你離她遠點兒！”魏書言一聽她要去找長公主，焦急萬分地拉住她，“我一直跟你說，她是個危險之人，如今更是惹得龍顏大怒，你千萬不要再靠近她，免得惹火燒身。”
魏辭盈聞言，歪頭看向他，笑問：“三哥莫非曾被這火所傷？”
魏書言耳根通紅，無奈地搖了搖頭，“皆是往事矣。”
魏書言與長公主初識於京城之茶樓。當時他赴京趕考，聽聞此樓文人墨客雲集，遂前往一探究竟。
茶樓中，許多文人氣質的男子三三兩兩聚集著，魏書言路過他們時，便能聽到他們或對時事針砭時弊，或對古籍暢談心得，皆是才華橫溢、滿腔抱負之人。
而茶樓二層，聚集著一圈又一圈的人群，他湊上前去，卻從縫隙中看到，人群中央，一位英氣的女子正端坐於棋盤前。
向身邊一問才知，這茶樓老板酷愛古棋，收藏了許多百年未解的棋局，擺放於茶樓二層。隨著赴京趕考的舉子頻頻光臨茶樓，其中許多已被解開，唯獨剩下一盤還未能得解。
這女子不知是何來頭，光臨此地後便直奔棋局而來，長考後落下一子，竟神奇地將死局化為活局。
茶館中諸多才子不服，與其棋盤對弈，卻紛紛敗下陣來。她氣定神閑，妙手解局，一連七日未嘗敗績。
魏書言不禁感嘆京城物博人華，竟連一不知姓名的女子都有此等才華。他本不欲上前挑戰，可卻不期對上了她瞥來的眼神。
那是一雙他從未見過的眼睛，卻仿佛久別重逢，令他心跳驟然加快。熱烈張揚的生命力在如扇的眼睫下熠熠生輝，那雙杏眼中的光亮攝人心魂，將他死死地錮在原地。
他鬼使神差地邁出腳步，向她抱拳行禮。那女子自寬袖中伸出手來請他坐於對面。二人猜先，他執白，她執黑，於棋盤上推拉廝殺。
幾子落下，他便察覺出女子的不俗氣勢來。她的棋沒有半分猶疑，不留退路，直殺弱點，猶如戰場上的先鋒軍，在她的玉指下，殺出一條血路。
二人棋逢對手，對弈至終局，最終卻驚訝地發現是一盤和棋。天色已晚，於是約定明日再戰。如此這般，魏書言每日溫書完畢便來到這茶館，與她對弈一盤，兩人各有輸贏，難分敵手，也因此相熟起來。
漸漸地，他們不僅限於棋局之爭，更在茶餘飯後，一壺清茶飄香，一輪月色照影，從古今名家，談至佛道大學，宛若靈魂知己般，思想竟處處暗和。
她卻從未說起過自己的身份，他也不曾詢問，只當是誰家的小姐，出來消磨時間。二人談天說地，常常忘了時間，直到茶樓關閉，才悻悻而歸。
然而，一旬後的殿試上，他終於知道了她的身份——大梁的長公主，當今皇帝的胞妹。
天差地別的身份差距一度令他頹喪不已，他拼命地想要忘掉這短暫的相處，卻只能在一次次不經意的回憶中越陷越深。
殿試發榜後，他再次在茶樓遇見她，本想一走了之，卻被她飽含熱淚的雙眼頓住了腳步。於是他竟真的以為，兩人能拋卻身份地位閱歷的巨大差距，做一對人間神仙知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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